郝景芳：有没有真正的公益？这是个哲学问题。
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眼界、见识，你所经历事情的记忆，这些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所以珍惜这样的机会吧。
一篇演讲
at 2017年“西部阳光V行动”出发仪式
by 郝景芳
▲郝景芳
第74届“雨果奖”获得者
清华大学经济学博士
儿童心理公众号“晴妈”创始人
大家好！很高兴今天能够有这个机会和大家见面，我不知道大家现在是几年级，但看到大家就想起我在大二暑假参加的那次支教活动，感觉跟大家现在的状态和心情都很像。
我们当时去的是甘肃省武威市下属古浪县黄羊川乡一个村子的初中，去了三周，团队里学各个专业的都有，然后去教了一些科目。当地的孩子很热情很热情，因为他们比较难有机会和这样来自远方的大学生交流，所以他们的孩子都是想方设法给我们绣鞋垫、编铃铛、编纸鹤、写信等等，跟我们的感情很好。后来我们走的时候，孩子们追着车，好多孩子都哭了，回来后我们有的志愿者跟他们还有一点点联系，但是慢慢地联系也就断了。
那次支教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影响了我好多年，最大的影响就是我开始反思，我们的支教到底有没有意义。
说实话，这些孩子的人生基本不会因为我们的支教有多大改变，他们很多人还是初中毕业以后就出去打工了，或者上完高中就辍学打工了，喜欢读书的也仍然延续着自己考学的路。不过，我还是确确实实还是改变了一个小女孩的人生。
这个小女孩在高一的时候被父母送去天津打工，到一个老头老太太家做小保姆，她自己的成绩是比较好的，以前在初中还做过班长。但是因为她有一个弟弟，为了供她弟弟上学，他爸爸妈妈就不让两个女儿上学了。当然这是十几年前的事，现在我们下去访谈，发现很多地方的父母都开明多了，重男轻女的心态也没那么普遍了。但是十几年前的时候，女孩可能一上高中被会接回来出去打工，全家供弟弟上学，因为父母觉得女孩就算上了大学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这个小女孩她自己可能不太甘心，于是给我打电话，拿起电话她就哭了，她说姐我想回家。当时我立刻就跑到天津去，给她父母打电话，她父母当时同意让她回家，也同意说只要我把她送上火车，她父母就在家乡那边去接她。
之后我把这个小女孩接出来，让她在我亲戚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家。她父母给她联系了一个师专，那种师专是不用交学费的，后来我就每年给她生活杂费等等，也不多。她读完了师专，进了一个幼儿园，然后又进了小学，后来又去教高中。她成了高中重点班的语文老师，很不错的一个老师，还和当地的一个民办小学的老师结婚了。她的婚礼我去了，她在当地买了房子，结果还是不错的。有的时候我看到她朋友圈还发一些关于教育改革的内容，还有怎么教好学生的一些文章。所以总的来讲她现在生活还可以。
另一方面我又在想，只是因为这个小女孩比较积极，比较不甘心，所以她抓住了命运中最后一根稻草，但其实还有很多孩子没有给我打电话，他们可能去了其它地方打工，也许就一直这样做下去了。
如果我们只是去一个地方讲了几天课，然后什么也帮不了他们，那支教的意义在哪儿呢？而且说实话，我自己一直不太喜欢一种居高临下的对于公益活动的描述，有些媒体的报道中可能会把做慈善、做公益看成是献爱心，自己很高尚的一个事情。但是我觉得这样给我自己的心理感觉并不好，我不喜欢好像是去施舍一样的态度。而且从当地孩子的心里，其实也不喜欢自己是一个被施舍的或者被人同情的一种角色。
我听说过一些公益项目，就是这些志愿者们不受当地人特别大的欢迎，因为当地人也会觉得心里面不太舒服。所以后来我一直在想，公益到底能够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后来我认识到，公益与其说是我们帮助到他们，不如说是他们帮助到我们，公益真正帮到的实际上是去做公益的这个人自己。
在做公益的过程中，你能看到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你会去想为什么是这样。当你真正地去睁开眼睛去看，去观察，去接收信息，去试图去了解他们，去试图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东西的话，那么久而久之，十几二十几年以后，你自己肯定会有很大的长进，因为你看到的是大千世界你可能平时接触不到的角落。所以我特别高兴今天看到这么多人站在这个出发仪式上，去做这样有意义的事情。
我希望大家都能够通过这样的经历，让自己的人生得到提高，因为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眼界、见识，你所经历事情的记忆，这些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所以珍惜这样的机会吧。
我从去年开始成立了一个社会企业叫“童行书院”，我们长期招聘全职做公益教育的人，如果各位毕了业，还有志于做这方面的工作的话，我们这边有常年开放的工作提供给大家。我们的待遇在所有的公益团队里面肯定算是高的，住宿条件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欢迎大家毕业以后来我们这边工作，我们需要大量的优秀的老师去到山区，给孩子提供好的教育内容。
最后我想说一下“公益”这两个字。
从卢梭开始，人类就在广泛地探讨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公益存在，有没有一种对所有人都有益的事情，这个事情是一个哲学问题。今天我们说公益，往往是一种跟慈善划等号的事情，就是某一方献爱心给另一方，但是我觉得不是，公益真的都是双向的，你自己为别人做的事情越多，你自己收获的东西越多。我也希望越来越多人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公益。谢谢大家！
| 鸣谢摄影师 |
刘松岩
史金明
哈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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