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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强的一生 | 赵民百字文

2016-09-17 赵民 赵民微分享

自强的一生

2016年中秋节之前,我的父亲在安详中,告别了这个世界。


父亲出生于1932年,按家乡江南的习俗,高龄85岁,因为南方人是算虚岁的,八十大寿是在79周岁的生日时庆祝;按中国北方的习惯,则只能计为高寿84岁。人的一生,七十三和八十四是二道坎,父亲顺利迈过了七十三岁的年龄,在八十四这一年,没有迈过。老百姓口中流传的很多人生道理的俗话,还是很有点道理的。这背后,是大量生活实例堆积而成的概率论,换个时髦的流行词:大数据。


父亲出生的那个地方,最早的地名是江南松江府,后来上海建埠,到我父亲出生之时,已改名为上海市上海县,属于上海的郊区,具体位置就在今天上海的虹桥和闵行一带,父亲的那个村庄,现在属于闵行区。


父亲在世时从来不和我们讲自己年轻时的事情,更不讲老一辈上的人和事,后来我们兄弟都是从姑姑那里,一点一滴地积累起对父亲的往事了解。父亲的爷爷也就是我曾爷爷这辈人,是典型的“贫下中农”,饱一顿饥一顿,贫寒之家难以维持。到了父亲的老爸也就是我的爷爷这一辈,吃苦耐劳,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家境开始好转。但爷爷自己不识字,吃了很多没文化的苦,于是下决心送自己的儿子上学念书识字。父亲兄妹五个,自己排行第二,上面一个兄长,下面三个妹妹。老大和老二都念书识字了,念书识字的结果是,老大,我父亲的哥哥我的大伯,在1949年之前成了共产党的地下党员,我父亲呢,1949年陈毅三野解放大上海时正好17岁,相当于现在的初中毕业上高一,在我当地下党的大伯的动员下,背着我爷爷和奶奶,悄悄报名人民空军。读书改变命运,知识启迪思想,就这样,父亲作为一个来自上海的学生兵,北上东北,投笔从戎,成为刚刚创建的人民空军的一员。经过短暂的学习,参加了抗美援朝。


父亲参军之前一直是个好学生,进了空军航校之后,学习优势很快表现出来,但因体检未通过而没能当上飞行员驾驶战机飞上蓝天,转而在机械师的岗位上而成佼佼者,后来当上了军首长座机的机械师,负责每次在军首长飞机上天之前的安全检查。后来我在北京工作,一次和一位在空军总部工作的苏州老乡吃饭聊天说起这段家事,我的这位空军现役军人老乡说,这种岗位的机械师,通常是那支部队里机械技术水准最好的。


父亲随部队参加了抗美援朝,辗转在牡丹江、丹东一带的军用机场,在天寒地冻中为战友和首长战场服务,目送着一个个战友飞上蓝天,有的就再也没有回来。我长大之后,父亲有次看着报纸上审判林彪和“四人帮”的新闻报道,和我说起其中的“空军吴司令(吴法宪)”,那时我正读初中,还没迷上历史,不知道这个吴司令是谁,在父亲嘴里,刘司令(刘亚楼)比吴司令要高大上很多。


父亲是1964年在部队大搞纯洁阶级队伍的时候,被迫离开心爱的部队的。大学毕业之后,我成了个“历史迷”,自己到处买和搜罗历史类资料和图书,才搞清楚当年部队越来越政治挂帅的变化背景。我的父亲1949年解放之前就在上海识字读书上学,家里如果没有一点收入,肯定读不起这个书,因此土改时就被划成“中农”成分。上海1950年代出了个潘汉年、杨帆的“潘杨“冤案,牵连到一大批当年的上海地下党员。父亲的哥哥,我的大伯后来也就莫名地受到“内部控制使用”,乃至成为“阶级异己分子”,一直到邓小平改革开放年代才获平反。但在当时,直接的结果就是,我爸妈抱着一岁的我的哥哥,从东北长春,回到了距离家乡最近的江苏省苏州地区吴江县,作为当时一批支援商业系统的军转干部进了税务系统。父亲对部队的感情,表现在一件小事上:从我一出生,我们家就一直订阅《解放军报》和《参考消息》。我对时政的初步启蒙,就来自《解放军报》,一直订到我父亲退休还在订,后来父亲离开吴江和我们儿子们一起在外地生活,才没有续订。


父亲60多岁时,专程从北京北上长,到自己当年生活过的大街大院里重走了遍。回到北京,和我聊天,谈了很多很多。看得出来,父亲一生对那段岁月1949年~1964年十五年是最为刻骨铭心和万分珍惜。军队之情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记得那次和父亲的聊天,最为印象深刻的,是父亲谈到一批当年的战友,驾驶战机牺牲在蓝天中,而父亲因为是飞机机械师,得以在残酷的战争中幸存了下来。父亲因为当年军队的极左思潮而被“清理”转业离开部队,而当年很多的战友和上级,因家庭成分好而留在了空军,却在1970年代成为“林彪集团”受到牵连的中高级干部。人生,很多时候应了那句老百姓的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倚。


父亲转入税务系统后,重头开始学习,再次显示了学习功底和能力,成为业务骨干,专司税务稽查,退休那年,是我家乡税务系统中负责查处企业税务问题的专家。八十年代后重新开始有注册会计师和注册税务师,父亲成为苏州最早第一批注册税务师,得以在退休之后,又被返聘,因为业务熟。


父亲的身体,因为年轻时在东北从军,留下了很明显的“职业后遗症”。一是手指甲多数被冻坏和冻掉,那是冰天雪地里,天寒地冻下脱下手套检修飞机的工作记录。二是父亲有严重的关节炎,也是那个环境下工作的结果。在我中学时,父亲曾有一段时间,一到冬天,就要用大木桶灌上深深的滚烫的开水,泡脚,直到双腿通红,那时,我和哥哥弟弟还小,喜欢把父亲的烫脚治关节炎土办法,叫“烫猪脚”。


父亲小名叫“顺兴”,大号,赵自强。


(完)


赵民

2016-9-17 星期六

上午11:10分

谨以此文,追思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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