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三人谈：首次出现在《评估指南》的这个关键指标，潜藏着哪些教育启示？

01/

如何理解“品德启蒙”这四个字？

鄢超云：

品德教育作为幼儿教育来讲，本身就具有启蒙性，只不过是在《评估指南》中非常清晰地指出来。

幼教同行可能更多在关注《幼儿园保育教育质量评估》，但在这个文件颁布的同时，还颁布了《义务教育质量评价指南》《普通高中学校办学质量评价指南》，在另外两个文件里面，非常鲜明地提出了要有正确的价值观、必备品格和关键能力。

国家的相关文件构建起了一个体系：小学到初中、高中，逐渐让学生形成必备的品格。

李晗：

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国家从学前教育到义务教育，直至是高中，对于学生的品格培养其实是有阶梯的，而在幼儿园阶段，需要做好品格的启蒙工作。

鄢超云：

着重理解“启蒙”这个词语。“启蒙”有启发、开启之意，新文化运动，就是一场思想启蒙运动。

在幼儿阶段的品德启蒙，如何把幼儿生活需要的品德由内而外地渗透？还是幼儿体内本身就有品德的种子，成人只是提供条件让其生长？

李晗：

看到这四个字，我首先想到的是中国传统语境里的蒙学。蒙学从古时商周时期就有了，到了宋代更是鲜明地提出，官方层面为此还专门制定了蒙学制度。蒙学就是从幼儿园阶段开始的教育，是启蒙教育，而启蒙的内容主要就是品德。《周易》里说，蒙以养正，圣功也。是说，在童年时期就要施予正确的教育，引导他，培养他归于正道。做这件事情啊，简直就是有圣人之功。

所以我理解品格启蒙就是从6岁之前进行的发现人，成为人，塑造人的教育。就是把育人为本作为教育工作的根本要求，“育”作为“人”的幼儿，“育”幼儿成为“人”。我们从婴儿降生，呀呀学语，再到第一次走入幼儿园这个小社会。在这个过程中，他学习语言学习技能模仿行为，每一次和每一刻，都蕴含了品德。

余琳：

我们幼儿园在诞生之初就叫蒙养园，我想可以把启蒙当成一个动词。启和蒙是分不开的，它就是一种教育的策略、方法、手段。

同时，启蒙也可以是一个动宾结构的词，启是动词，蒙是名词。儿童天生有的一些好品德，这就是蒙，只是这些品德可能还只是一颗种子，深深地藏在心底，是一种朦胧的、不清晰的状态。那幼儿园就要通过一日活动，让这些藏在心里的品德生长起来。

02/

在点滴之中渗透幼儿的品德教育

李晗：

品德启蒙很重要，品德启蒙要从幼儿阶段开始。但与此同时我也在想：儿童真的需要接受品格教育吗？我现在是个16少年的妈妈了，当了这么多年妈，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教育，我常常有一种感受：分明教育的不是孩子，分明受教育的是我们成人自己。你比如，之前在网上流传甚广的“鞠躬照”，在浙江绍兴，一个3岁小男孩，他是有发热症状，后来被排除新冠肺炎治愈出院后，他向护士鞠躬致敬，护士也顺势做了回礼，这一幕恰巧被抓拍，感动了无数人。

儿童，这个象征人类精神文明起源的字眼，每每想到他们就不由得感叹，感动。那么，我们作为教育者，一方面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儿童学习，另一方面又要去做品德的教育，怎么去理解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呢？

鄢超云：

我们需要追问一下，儿童天生有没有品德？每个孩子如果天生就拥有好品德，让其顺势而为，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品德好坏之分，也不会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儿童内心有一种潜在的可能性，如果没有一些相应的环境，《评估指南》里不提出品德启蒙，那儿童原本拥有的东西就像一颗好的种子，埋在那里，可能发不了芽，也可能发芽之后长歪了。

《评估指南》提出“品德启蒙”，我认为一方面是引导幼儿园这样做，另一方面在以后对一所幼儿园进行评价时，要考虑它有没有做品德启蒙。

李晗：

是的是的，我想到鄢老师您曾经提到过品格包括两方面：功能性品格和道德性品格。如果我们现在只注重幼儿的功能性品格，比如孩子的勇敢，但是忽略了幼儿的道德品格发展，其实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好人。

品德启蒙其实是要让孩子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同时让孩子成为一个国家、社会都认可的人。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也能理解为什么将品德启蒙放在了办园方向的指标之下。这与我国立德树人的教育方针是一致的。

余琳：

现在国家在办园方向上非常强调以立德树人作为教育目标。培养什么样的人，就是党建工作的重要内容。有的老师在党建培训之后发现：老师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哪怕对孩子一个简单的评价，其实都是在为党育人、为国育才。将品德启蒙放在办园方向上，其实是很明确地指出品德启蒙应该潜移默化地贯彻到幼儿园一日生活的各个环节。

鄢超云：

从文字上看，需要在很多方面渗透幼儿的品格教育，这其实和我们一直倡导的幼儿教育理念是一致的。以前是将其渗透到艺术、科学、语言等领域的教育里，而现在是将其渗透在点滴的小事之中。

李晗：

您能不能举两个例子，哪些幼儿园在日常的点滴生活中就做了幼儿的品德启蒙？

鄢超云：

虽然很多幼儿园在表面上都看起来差不多，但是通过观看幼儿园的一些细小环节，幼儿园的吃喝拉撒睡，可以看出幼儿园和老师之间的差别。

幼儿园中一个五岁的儿童，因为尿床，一丝不挂地站在旁边，老师一边收拾床铺一边数落孩子：这么大了还尿床。但有的老师一点都没有伸张，默默地换了床铺。对孩子说：你都上幼儿园这么久了，居然才尿了一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尿了好几次了。

孩子一下就放松了。品格教育并不是需要老师做一些惊天动地的活动，而恰恰应该渗透在职业当中，渗透在一日生活之中。

03/

好老师与坏老师的区别

可能就在于品格教育的敏感性

余琳：

正如鄢老师所说，应该在一日生活中渗透品德教育。而老师一定要从精神层面意识到品德教育的重要性，同时保持高度的品德教育敏感性。

我们幼儿园有一个孩子个子矮小，当班上孩子都已经吃完饭时，他的碗里一般都还有大半碗。保育老师对我说：虽然他吃得比较慢，但是都吃得很干净。这个孩子并没有因为吃得慢而沮丧，还笑着对我说：我没有吃得很快，但是吃过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位老师既保护了孩子，也给孩子塑造了一种非常好的精神环境。所以在《评估指南》出来之后，教师如何对品德启蒙保持高度的敏感性，这可能是很重要的。

鄢超云：

现在我们说到品德启蒙，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品德教育。而这些教育还是比较狭义的教育，在课堂里教育。《评估指南》中说得很清楚，我们需要保教结合。上述一些例子中的品德教育都是保育中的品德启蒙。那我们如何在保育和教育中渗透品德启蒙？

在保教结合这句话的后面，是“将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保育教育全过程”。这样看似很空的话，却用了“培养”和“践行”这两个动词，里面其实有很多细节值得我们讨论。

余琳：

幼儿园的老师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幼儿教育工作者，而要思考自己作为一个公民如何去践行。我觉得这应该是有所不同的。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如果很高的话，一定是对儿童非常友好的，对儿童的学习方式也是非常尊重的。从这个层面，大家可能觉得自己日常的工作和品德启蒙没有多大关系。但当我们在做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关系。作为一名幼儿园老师、一个公民，我们对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有广泛的参与感。

鄢超云：

作为一个公民，在幼儿园以外的生活当中都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实也为我们幼儿园内部的践行和培育创造机会。教育实际很难把幼儿园里面和外边区分开。

现在整个社会关于怎么看待儿童、对待儿童，都在发生很大的改变。从总体来说，儿童意识是更强了。

04/

如何理解

幼儿阶段的必备品格呢？

李晗：

所以它的基本理念应该是儿童本位。它的实施应该参照指南精神。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出，要“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其中对个人提出要求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文明、和谐”，恰好是一个人美好品格的体现。我们知道，中小学有他们的必备品格培养工作。那么在我们的幼儿园阶段，如何理解“必备品格”？我们最应该关注和重视的是什么？

鄢超云：

我觉得文件里已经写得非常清楚，首先要践行社会主义价值观，将其渗透在幼儿的一日生活之中。

品德启蒙就像一把大伞，可以囊括非常多的品德。幼儿阶段必备的品格就像一个蜘蛛网，各种品德之间互相关联，其中最核心的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体到每一个幼儿园，每一个儿童。在进行品德教育的过程中，除了要关注总体要求，也要把眼睛聚焦于儿童的生活经验，在未来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可能非常需要什么。

余琳：

要抓住儿童在成长过程当中重要而又缺失的品德去进行启蒙工作，对于品德启蒙，既有共性，又有差异性。共性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而不同环境、家庭下的儿童，需要着重培养的品德不同。对于城市中的孩子可能需要更注重幼儿的独立自主，对于留守儿童又要注意其在社会交往中的一些问题。

05/

你如何看待

流于形式和表面的品格教育？

李晗：

我国研究德育的专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檀传宝曾寄语教育同行，他说，要“做有中国特色的，有实效的品格教育”。

什么是实效？他专门这样提出，言下之意徒有其表的品格教育是大有人在。品格这件事，关乎价值观，看起来是十分形而上的话题，但你非得实际地去做出来。拿出行动，别停留在口头上。我们常常也在幼儿园看到一些现象，就是大家所诟病的“浮于表面，流于形式”。

余琳：

为了避免流于形式，幼儿的品德教育要和孩子的生活紧密联系。

举个例子，如何培养幼儿园爱父母爱长辈？疫情之下，家长们每天都要在家长群里打卡，我们幼儿园的老师就在班上创设了一个空间，孩子每天到幼儿园之后，把对应颜色的二维码贴上去。这就创造了机会让孩子每天都去看父母的健康码，关心父母。

通过这样一些事情，让父母感受到孩子的关心，也让幼儿在无形之中养成爱父母、爱长辈的习惯。

鄢超云：

我非常同意檀传宝老师说的：现在的品格教育在实效性上存在问题。有时对幼儿的品格教育可能是无效的、低效的，甚至会起到负面作用。

《评估指南》也提到品德教育具有渗透性、渐进性、养成性的特点。因为品德教育的渗透性特点，有时对于哪些老师的品德启蒙做得好，不是轻易能够看出。《评价指南》中指出我们要关注过程质量，聚焦班级观察。这给了幼儿园很多的空间去思考如何关注幼儿园的过程质量，关注老师与学生的互动、对话过程，幼儿园的保教质往往体现在这些细节里。

06/

怎样才是有中国特色的品格教育？

余琳：

檀老师不仅提到了实效性，还提到要有中国特色。李晗主编去过的幼儿园也比较多，有没有做品德启蒙比较有中国特色的幼儿园？

李晗：

尝试将中国特色、中国传统融入幼儿园教学中还是有不少。不过，目前看来类似的实践还停留在起初阶段。也有一些专门做传统文化启蒙的幼儿园，但其呈现方式也容易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我理解的中国传统，中国特色，并不是直接古人的《论语》、《大学》之类搬出来朗读，它应该是从“中国”这个字眼本深去挖掘优秀而独特的文化因子，去用现代化的方式呈现出来。

鄢超云：

对于中国特色，其实可以多角度理解。中国进入新时代以后，确实面临着许多中国独有的问题：人口多，幼儿园规模大，班级规模大、来自于家长的压力、幼儿教师本科生比例低......传统文化在进入新时代以后也面临很多问题。解决中国目前面临的实际问题，也是中国特色。

余琳：

一说到中国特色，大家的刻板印象就是想到中国传统，有传统元素。对于中国特色，可能有三个维度：外显的元素（服饰、节庆）、文化内核与现实中国。当把这三者结合起来，可能才是中国特色。

鄢超云：

在现实中国差异如此巨大的情况下，如何做品德启蒙？虽然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仍旧需要继续探索。我们也有很多优秀的经验、好的做法，比如集教活动。在实践的过程中，应当建立文化自信，认可当前我们已经做过的一些尝试。同时，对于品德启蒙，我们要从小事做起，从点滴做起。

07/

困境儿童

或许也是品德启蒙的资源

余琳：

鄢老师您研究儿童朴素理论，儿童朴素理论某种程度上面也是儿童哲学的一种体现。在品德启蒙的过程中，也会遇到一些儿童的哲学思考，我们如何来看待它？

鄢超云：

李季湄老师曾说过：把教育开展好，要考虑很多因素，教育里的概念常常是一对一的，很有可能是一组的。

在对儿童进行教育的过程中，要特别重视儿童自己的思考以及基于思考的基础之上，他和别人的对话。如果只看幼儿的行为，可能没有实效。重视幼儿的思考、对话，品德启蒙才会更有效，其实这更应该叫做幼儿的品德思考。要想真正了解幼儿的哲学思考，难点在于老师如何解儿童的言行。

余琳：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老师，他们能够看见真实的儿童，接纳儿童，这非常考验老师的专业性。

对于困境儿童，很多老师不会主动接受，但如果老师将其作为班级品德教育资源的话，你会发现整个班级的氛围十分友善、和谐。

鄢超云：

对于困境儿童，这既是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又是一个非常理论的问题。园长或者老师，有时需要站在办园的高度去看。如余园长所说，这些孩子可以成为品德教育的契机；也要注意和家长的沟通，有些问题在孩子未来成长的道路上也无可避免；对老师的给予充分的支持。

李晗：

是的。比如我作为一个家长，如果我有一个特别的孩子，那么我并不希望我的孩子被特殊对待。我想到纪录片《零零后》的导演张同道，他和团队用10多年时间跟拍北京芭学园的孩子。

通过他的镜头你发现，那里确实是一个小国家，各色各样的人和争斗都有！当然也不乏特别的，很熊的孩子。比如，有一个小孩叫池亦洋，打败天下无敌手，几乎每个娃都被他打过。但同时，他又很有能量，具备领导力，常常又是带头大哥的形象。被打孩子的家长纷纷来找园长理论，一直从放学说到晚上11点过，要求园长请走这个“小魔王”。但是园长李跃儿拒绝了这样的要求，她觉得“池亦洋给孩子们树立了一个男性的榜样”，但同时幼儿园也要给孩子们立下规矩。

10年后，15岁的池亦洋入选国家队，代表中国出征世界橄榄球青年锦标赛。比赛现场，他庄严地唱起国歌。他曾经困境过，但他也有好的发展。

余琳：

要一分为二地来看待这个问题，有些困境儿童是因为有良好的教育氛围，所以有了好的发展。但是幼儿园里仍需品德启蒙。幼儿园在进行品德启蒙教育时，除了做好自己本来的工作，还有家庭指导的工作需要做。

鄢超云：

我们讨论起来比较容易，但当老师们在实践的过程中，就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困境。老师需付出巨大的努力，当前很多支持是不够的，我呼吁要给这些老师提供更加充分的帮助。幼儿园的管理者要去看到、关注、关心这样的老师。

余琳：

幼儿园下一步真的很有必要去研究品德启蒙的专门性活动，绘制一些品德启蒙的地图，对幼儿园落实品德启蒙会更有帮助。

鄢超云：

上面我们讲到，品德教育需要我们从日常生活中进行渗透。但渗透的效果有好坏之分，那幼儿园里能不能像大学有一些专门性活动？对于绘本教学，选择一些品格的书籍，组织幼儿讨论、对话、辩论，甚至挑战幼儿；进行具有品德启蒙的师幼互动；让品德启蒙引领幼儿园的办园方向，说不定会有一些别样的样态......让品德启蒙成为一套体系，幼儿园在其中是大有可为的。

幼儿园要做有实效性的品德启蒙，我始终坚信幼儿园的品德启蒙和一些学科、艺术、语言的学习是不一样的，需要大家更多地深入地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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