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才算正常？”｜性别梦
文｜文灿
（本文根据受访人阿箱的经历而写作）
第一次听到“无性恋”这个词时，阿箱按照字面意思将其理解为“没有喜欢的人”。
在室友解释说明以后，阿箱开始了头脑风暴，但那时的他还没能清晰地理解这个概念。
在对于一些概念的探索过程中，阿箱未能立马反应过来，他的自身情况与概念尚未连接。
在性别和取向的探索路上，他走得缓慢，但最终找到了归属。
注：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大家可在本公众号底部菜单找到关于推动“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的倡议理由书。
受访人阿箱。图片由阿箱提供（下同）
我是谁？
在幼儿园阶段，小孩子内部还未出现明显的性别区分。
当时的阿箱留着短发，喜欢看奥特曼，玩小汽车。
这在大人口中则是“像男孩子一样”，而阿箱同样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是个男孩子”。
阿箱所在幼儿园的厕所不分性别，小女孩和小男孩在一起上厕所。他看到了自己和男孩的差异，并感觉有些奇怪。
“我觉得我是个男孩子，但是那个男孩子好像有一个我没有的东西——我会觉得奇怪。”
包括站队时，阿箱总是想要站在男孩一列，但又总是被老师强行拉到女孩那一列。
步入小学之后，大家慢慢意识到性别的存在。在二元性别的框架之下，女生和男生自动分隔开来。
这时，社交方面呈现出的典型状态便是女孩跟女孩玩，男孩跟男孩玩。
依照母亲所讲的“你是女孩子，你有一天会来月经，你有子宫，你有卵巢”，阿箱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女孩。
但阿箱没有把性别与社交这两件事关联起来。
他觉得“不是因为你是男生或女生，我就想跟你交朋友，而是我觉得你很有趣，所以才想要跟你交朋友”。
但是在别人眼里，阿箱作为一名被指派女生，并不像别的女孩那样“阴柔”，再加上声音从小比较低沉，同龄女孩往往觉得他像个“假小子”。
然而在男孩眼里，他们又觉得阿箱不够“阳刚”，觉得他就是个女孩子。
就这样，阿箱在二元性别的群体中被疏远着。
“那时我还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当时会觉得可能有一部分是性别原因，也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因为我比较胖，他们就疏远我。
“我处在一个比较孤独的阶段，这个时间过得很长。”
阿箱的体现英文里多元人称代词的饰品
阿箱有过一段性别焦虑时期。他觉得自己有时是女生，有时是男生——这种情况随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有时可能是我路过一面镜子，发现自己的胸部隆起。我感觉我是个男性啊，但是我又有女性的第二性征。
“这个时候就会让我突然觉得很困惑，然后又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是个指派女性。
“又比如有时路过一个女装店，我就会觉得里面的裙子很漂亮，然后我会想象它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我会觉得我是一个女性，我想成为那样一个阴柔的女性。
“但是我外表是比较中性的那种，然后我就又会突然意识到，我不是那种传统的阴柔女性，我的外表不是那样。”
上大学后，阿箱接触到了流动性别这一概念。大部分时候阿箱感觉自己没有性别，或者是一种非二元性别的状态。
“你可以把我当成女性，因为我是指派女性嘛，这点我不会否认。
“你把我当成男性，我也觉得OK，因为我觉得我身上的另一部分气质展现得更多一点。
“如果你把我当成一个男性对待的话，也会让我觉得这一部分是得到承认的。”
但由于流动性别这个概念对于普通顺性别者来说有些弯弯绕绕，阿箱对外一般只是说“我是女生，或者你不当我是女生也可以，我无所谓”。
受访人阿箱
模糊地带
高中时，阿箱的许多同学慢慢谈起了恋爱。
“他们可能会产生一些浪漫情感，不管这种情感是从外界接收、模仿而来的，还是说就是源自内心想和对方亲近的那种冲动，总之大家都会对别人产生一些好感。”
当阿箱跟父母谈起某个朋友最近可能恋爱了的话题，而父母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时，阿箱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对别人产生过喜欢的感觉。
“我会陷入一种自我怀疑、自我拷问状态。别人都会有所谓的情窦初开的那种感觉，我却好像没有。
“那我应该有吗？我是不是也得像别人一样？有喜欢的人才算一个正常的人？”
阿箱有想要亲近的人，但这种想要亲近的想法对阿箱来说，其实只是想要和对方交朋友。
换言之，他想要跟对方成为关系亲密的朋友。
比如某天晚上看到某样东西时，或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时，他可以马上发给对方，而不用有所顾虑，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一种打扰。
他也不需要担心对方回不回复自己，因为对方一定会看到。
阿箱感觉自己对情感的需求好像比别人要少一些，但这已经足够，已是一种极限。
“我对这种感情的理解到此为止了，但是其他人可能就是有明确的喜欢，想要有一些肢体接触，比如牵手啊，拥抱啊，亲吻啊。
“这些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阿箱感觉别人从朋友到恋人，在中间会有过渡，而自己只是到朋友这一步就停止了，不会再有浪漫的喜欢的感受。
但那时的阿箱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以为想跟对方交朋友也是一种浪漫的喜欢，由此，那时没有接触到更多信息的阿箱把自己归类为双性恋。
阿箱开始想，当人们步入浪漫关系时会做些什么。
他想到了日常相处、肢体接触，想到了性吸引、性关系；但阿箱发现，自己只能想象到跟对方有更多的情感交流，而肢体接触可能是牵手、拉拉胳膊、拍拍肩。
阿箱无法想象亲吻，更想象不到性。这让他感觉，这种关系似乎处在朋友跟恋人之间的模糊地带。
阿箱平时喜欢收集一些酷儿饰品
无浪漫者
阿箱与朋友聊天时，曾聊到以前喜欢的人这一话题。
他向朋友描述自己对高中“喜欢”的女生的情感，朋友却觉得这样的情感更像是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友谊，不算浪漫的喜欢。
这让阿箱陷入了思考。
“原来在别人眼里这不算喜欢嘛？这只是比较亲近的朋友嘛？
“也是因为这个契机，我才去收集更多的信息。我就是想搞清楚这到底是啥？喜欢是什么？吸引是什么？浪漫是什么？”
阿箱开始在中文互联网上浏览关于性少数群体的定义，之后又跳转到国外的帖子。
这时，阿箱还处在一个出于兴趣而浏览的状态，没有一定要寻找到真相的想法。
在接触越来越多新信息的过程中，阿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这种感觉来自于过去一直困扰自己的事情。
“我是不是可以在这么一些地方找到一个关于自己的答案？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那我是没有感情的人吗？我也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性吸引，那我是性冷淡吗？”
在一些论坛或是社群里，阿箱看到了跟自己情况相似的同伴，也知道了一些更细分的关键词。
逐一搜索了解后，阿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描述的就是我这个样子的，原来之前困扰我的那些问题可以有个答案。
“原来我不是什么所谓的‘怪胎’，在哪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原来也有人跟我一样有这些困扰，但TA们也可以活得很开心。”
在确认自己是无性吸引之前，阿箱曾短暂地以为自己是泛性恋。
刚开始接触到酷儿文化时，阿箱喜欢看鲁保罗变装皇后秀。
他会被非常规的性别表达吸引，觉得任何一种性别对他而言都是可接受的，是无区别的。
但最后阿箱发现，觉得没有区别的原因在于自己对任何一种性别都不感兴趣。
如今，阿箱已向朋友们出柜。有的朋友态度包容，有的朋友无法完全理解，但愿意听阿箱的解释。
还有的朋友会提出疑问：“你不会想要跟别人有性生活吗？这不会难受吗？”
阿箱回应道：“我有性欲，但我不会对别人产生欲望，自己解决就行了。
“就像我饿了就会去吃东西，这不一定因为我有多喜欢吃——我只是饿了，需要填饱肚子而已。”
阿箱家中一些关于性少数群体的骄傲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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