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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梦推荐】基于历史、比喻和方向,我们可以怎样认识性吸引?

无性吸引之声 性别梦GenderDream 2024-01-24

文|Nadine


初次接触无性吸引的概念时,许多人最大的疑惑都是“什么是性吸引?”。


距最知名的无性吸引线上平台AVEN(无性吸引能见度和教育网络/Asexual Visibility and Education Network)提出“不能或只能感受到部分性吸引”这一定义已经过去22年,但我们能给出的最好解释仍旧只有——


“如果你绞尽脑汁也不明白‘性吸引’到底是什么,这很可能说明你多少在无性吸引光谱上”。


注: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大家可在本公众号底部菜单找到关于推动“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的倡议理由书。


图源:Unsplash(作者:Alexander Grey)


“没有历史”的性吸引


在构思本文之初,我已经明白“性吸引”是体验性质的,也是难以给出统一定义的,因而想着手探究“性吸引”概念的历史渊源。


但很快,我发现“性吸引”似乎“没有历史”——几乎所有性学文献都将其视作最无可置疑的存在,并因此不将其视作值得探讨的话题。


相应地,无性吸引群体只偶尔作为感受不到性吸引的“例外”而出现在括号和脚注里。


少数研究试图从物种选择、性激素等生物角度合理化“性吸引”的普世性,但总是因其蹩脚的顺性别异性恋框架而不攻自破。


《Ace:无性吸引所揭示的欲望、社会和性的意义》(Ace: What Sex Reveals About Desire, Society, and the Meaning of Sex)的作者安吉拉·陈采访了许多无性吸引者和有性吸引者。


她写道:“我能给出的最好的解释是,性吸引是出于躯体原因而渴望与一个特定的人发生性行为。


“性吸引可以是瞬间的、不由自主的:知觉高度集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混合着心理上的渴求。


“我的有性吸引朋友们说其会被各色人等在性方面吸引,包括认识不久的人、不喜欢的人,甚至是外表不好看的人。”


陈意识到这样的解释仍旧差强人意:


有性吸引者似乎也不太清楚性吸引到底是什么,只不过并未因此在生活中遭到妨碍;而被性中心的思维和制度困扰的无性吸引者,则被迫研究起这个捉摸不定的概念。


事实上,“性吸引”成为无性吸引社群的核心考量也是非常晚近的事情。


虽然可以被描述为“无性吸引者”的人们一直存在,但和其它性取向一样,无性吸引作为身份的出现与现代性科学密不可分。


不过,不同于早早被成体系地污名和病理化的同性性吸引,无性吸引的边缘位置使得其较少受精神医学机构规训。


在“无性吸引(asexual)”于九十年代末逐渐成为英语世界的统一称法之前,人们用丰富的词汇形容自己的体验,许多都以“否定前缀+性”的形式出现,如non-sexual、contrary-sexual、anti-sexual。


直至今天,没有接触到无性吸引社群的人们仍然会以类似的方式来描述自己。


图源:Unsplash(作者:Diana Light)


“无性吸引”这一概念可考的现代提出者是汉诺威王国的律师卡尔·海恩里希·乌尔里希(Karl Heinrich Ulrichs)和匈牙利医生卡尔-玛利亚·科特贝尼(Karl-Maria Kertbeny)。


乌尔里希被称为“历史上第一位男同性恋者”。


他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起开始环游德国和普鲁士,发表反对鸡奸罪名、捍卫同性恋者权利的书籍和文章。


在与乌尔里希的通信中,科特贝尼发展出“同性恋”(homosexual)这一名词。


1869年,科特贝尼匿名发表了一本小册子,“同性恋”第一次在正式出版物中被印刷出来。


与“同性恋”相伴被提出的是“异性恋”(heterosexual)与“单性恋”(monosexual),但二者与今天的含义都大有差别:


“异性恋”的前缀hetero-意为“多样的”“有差异的”,科特贝尼用其指代被多个性别吸引的人;“单性恋”则指不参与有伴性行为、“只与自己达成性满足”(sexual satisfaction only with themselves)的人。


这一定义侧重于行为而非感受,并容易与禁欲、独身主义混淆,但给予了“无性吸引”栖身空间。


性心理学蓬勃发展的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无性吸引的现象又有被零散地提及。


但或许受到大萧条和两次世界大战的影响,亦或是弗洛伊德以性活动为中心发展出的精神分析使得人们开始将没有性参与的人格发展视为不可能,无性吸引者再次现身是在1948年阿尔弗雷德·金赛的性学调查报告中——


“自我汇报没有社会性性行为接触或反应”的受访者被标记为群体“X”。


下一个无性吸引可见度的高峰期是第二波女权运动蓬勃发展的七十年代。


以丽莎·奥兰多(Lisa Orlando)的《无性宣言》(The Asexual Manifesto)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提出,应当挑战性行为和性关系在女权运动中的核心地位,重视性之外的视角和感受。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彼时“政治女同性恋”(political lesbianism)的盛行,而奥兰多认为这样的选择是基于对女同性恋群体的幻想,也没法有效地改善女性处境,不如跳脱出性中心的思维。


根据《无性宣言》,“无性吸引”指“不以性的方式与任何人产生联结”(relating sexually to no one),是一种“自给自足的性存在”(self-contained sexuality)。


与之前的版本相比,奥兰多对此的定义已经开始从“行为”向“体验和感受”靠拢。


延伸阅读:《迈向无性吸引的女权主义?》(点击蓝字阅读)


1973年,美国巴纳德女子学院里宣传自主选择取向和身份标签的学生社团,其中的宣传内容便包含有“无性吸引”。图片来自网络


1977年,麦拉·T·约翰逊(Myra T. Johnson)发表了已知的第一篇关于无性吸引的学术论文,即《无性和自我唤起女性:两个看不见的群体》(Asexual and Autoerotic Women: Two Invisible Groups)。


该内容在同年被收入书籍《在性方面被压迫的人》(The Sexually Oppressed)之中。


约翰逊将“无性”(asexuality)定义为“完全没有性欲望”,而将“有性欲望但不希望与别人进行性行为来满足此欲望”的情形称为“自我唤起”(autoerotic)。


以今天的标准来看,这两类群体都处于无性吸引光谱上,也都可以使用“无性吸引”这个伞式标签。


2001年,美国社会活动家大卫·杰(David Jay)创建了AVEN。


杰希望完善此前的定义,与禁欲和独身主义相区别,同时与其它取向接轨,由此发展出了现在使用最广泛的“无性吸引”概念:


“同性恋”被同性吸引,“双性恋”被两个及以上性别的人吸引,而“无性恋”不被任何人在性方面吸引。


这看起来多么简单明了。


但是,这要求无性吸引者用没有体验过,或是体验明显与社会教诲不同的概念——“性吸引”——来解释自己的身份。


而对所解释之物的不理解,恰恰成为了许多无性吸引者确认身份和相互联结的基点。


图源:Unsplash(作者:Stefano Ghezzi)


比喻的危险与潜力

(无)性取向作为存在方式


对于“无性吸引”以及相关的、总以否定和匮乏的形式出现的描述(“无-性”“体会不到性吸引”等等),以安吉拉·陈为代表的许多人认为它们多少强调了无性吸引体验的负面感,似乎在暗示我们缺了点什么本应拥有的东西。


我理解这样的情绪,但也相信否定提供了从规范中逃逸的可能性。


比喻也是一种充满可能性的否定。


这种最为常见的修辞手段使得我们从本体滑向喻体,为了滑行的顺畅或者说修辞的有效而强调二者的共性,不可避免地将它们的区别悬置起来。


这一行动是暴力的、毁灭性的,也是充满生机的。


用玫瑰指代朱丽叶,固然是对后者的否定——毕竟二者并不相同,而我们意图用一个代替另一个——但同时指向一种不受家族和姓名束缚的生活。


人们使用比喻和类似比喻的修辞有许多原因,但无性吸引社群尤其偏爱它们。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性吸引”等概念的不可捉摸迫使人们追逐一个又一个意象,试图借符号接近难以外化的生命体验。


线上社群充斥着意图让(无)性吸引与其它感受相通的帖子——


“性吸引就像饥饿感”“作为无性吸引者就好像你没有嗅觉,人们不停地往你面前喷香水,并说‘你怎么可能闻不到香气,我明明看到你和我们一样有鼻子’”等等。


或许有些例子因其解释性目的,更确切来说属于类比,但仍承袭了比喻的替代与否定的逻辑。


我们忍不住追问:“性吸引像饥饿感的哪一部分?是渴望还是匮乏?期待的是油脂香料的热气还是或酥脆或柔韧的质感?是饱腹的承诺还是满目珍馐的欣快?”


然后,我们再向下一个形容滑去。


无性吸引社群中流行的这些修辞,将性活动、性感受拓印到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上(如进食和嗅觉)。


这乍看与有性吸引霸权对语言的高度性化难以区分,却对性进行了有效的祛魅。


日常语言反映和贯彻着基于性的暴力与殖民压迫,例如大自然和殖民地是受侵犯的女性化身体,导弹和摩天楼常是阴茎的形象,市场渗透和军事突破的用词都是“贯穿”(penetrate)……[注]


作为反击,人们有意用身体性书写这些修辞隐含的暴力——模糊而充满弹性的修辞既加固又拆解,既割裂又糅合。


在小说《痕迹》(Tracks)中,北美原住民作家、奥吉布瓦/奇佩瓦族(Ojibwa/Chippewa)的露易丝·厄德里克(Louise Erdrich)让部落女儿芙勒的生死盛衰与逐渐被政府侵蚀的原住民保留地紧密相连。


学者程安琳(Anne Anlin Cheng)则指出,东亚女性形象依赖繁复装饰的堆砌,并以此来掩盖肉身和主体性的缺位。


注:参见Cohn, C. (1987). Sex and Death in the Rational World of Defense Intellectuals. Signs, 12(4), 687–718. 

http://www.jstor.org/stable/3174209


图片来自网络


结合空间和非常规性存在的最著名例子当属萨拉·艾哈迈德(Sara Ahmed)的《酷儿现象学》(Queer Phenomenology)。


艾哈迈德沿袭具身现象学传统,提出取向(orientation)如吾栖之肤,给予空间意义,让我们体验而非抽象地理解世界。


基于已经走过的轨迹,“直人”行走的方向、可以涉足的空间和认识这些空间的方式都有别于酷儿们。


而无性吸引并不意味着取向以至于意向性的缺失,仅说明我们有可能已经行走于一些新的道路上。


图片来自网络


参考文献

Ahmed, Sara. 1969-. Queer Phenomenology : Orientations, Objects, Others.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06.


Chen, Angela, 1991-, Ace: What Asexuality Reveals About Desire, Society, and the Meaning of Sex. Boston, Beacon Press, 2020.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arl_Heinrich_Ulrichs


https://www.asexuals.net/the-history-of-asexuality/


https://slate.com/human-interest/2020/03/asexuality-history-internet-identity-queer-archive.html


https://csclub.uwaterloo.ca/~pbarfuss/Asexual-Manifesto-Lisa-Orlando.pdf


https://asexualagenda.wordpress.com/2019/08/01/lisa-orlando-author-of-the-asexual-manifesto-1972/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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