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饶毅
我的个人公众号“小王随笔”的后台收到大量反馈，大略分为三类：
赞扬和鼓励；
分享更多的信息，例如耶鲁体育特长生家长；
批评，包括礼貌的讨论和 hit-and-run 式的辱骂。
“饶议科学”为何会吸引到许多泼赖辱骂的低俗质的人为其拥趸？我善意地想，饶老师一定是希望通过信息差，吸引他们到自己的公众号来，进而加以教化，提升他们的素质。谢谢饶老师！您还没有成功，请继续努力。
针对3中的讨论，我想回应一下留言的朋友，同时回应饶老师的文章。
本文的关键词是：信息差。
本文的立意主旨是：我想消弭一些信息差。
本文的写作目的是：影响力巨大的公共知识分子，如饶毅老师，应当戒惧自己与民众之间的信息差；切记不能利用信息差截搭事实，拼接因果；也不能因为信息差而不接地气，食肉者鄙。
吴是饶毅女儿（下面简称饶女）的母亲。
有留言告诉我，饶与吴早已离婚，并且饶在女儿申请本科学校之前就离开了芝加哥，无法管到他的前妻。
我在上一篇文章说了，我不清楚吴、饶二人的婚姻状态，不感兴趣。感谢这位朋友的告知！他们的婚姻状态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不必牵扯进来。
只不过：这个“管到”是什么意思？
吴老师是自由、独立的高知识女性，不是套着锁链生N个孩子的奴隶，即使是丈夫的妻子，就要受丈夫的管吗？！反过来丈夫也是自由、独立而高知识，且不受妻子管的。男女平等。—— 这一点饶老师一定是赞同我的。
这是说啥呢？用学术搜索引擎就算人肉了？那么世界上科学家们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去人肉其他科学家，以及被其他科学家人肉。—— 也是挺喜感的。
在上一篇文章我就指出来，我列举的所有信息，都是公开的。查询这些信息，我甚至没有翻墙，所有的信息用百度和必应都可以查到。
别杠啊，用谷歌学术不是需要翻墙吗？我连谷歌学术都没用，我用的是 ResearchGate（学术门）。
饶女当年获得英特尔科学奖是中文网络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新闻可查。从这个源头去查她的学术研究论文太简单了。顺藤摸瓜，论文的通讯作者 Jane Y Wu 就是中文网络公开信息中的饶的原配吴瑛。
事实上，饶女自己就有公开的个人工作网站，其上有她的中文名和工作介绍及成就。访问这个网站也不须翻墙，只是点击这个网站上的许多链接需要翻墙。—— 我如果仅这么说，就容易让人误解：饶女的工作性质是不是有什么不利于中国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打一个信息差，就容易让人误会！澄清：不是的，饶女网站上的链接是国外新闻对其工作的认可和评论；这些新闻网站，NYT之流，我们一盖屏蔽了而已。
有好几位留言者都认为：在论文中饶女的单位写为耶鲁没问题，说不定是寒暑假回芝加哥做实验呢？说不定是奇思妙想设计实验纯脑力劳动呢？
我意识到这几位朋友是饶老师在本次事件中的声援者；他们不了解学术规范，很可能是学术研究圈之外的朋友，出于公义，过来质问我。谢谢。
我解释一下。
通俗地说：学术单位不是跟着人走的，是跟项目和资金走的。
学术论文中标注研究员的学术单位看两件事：
研究是在哪里开展进行的？有没有提供场地、仪器、耗材、辅助人员等。辅助人员一般不参与论文挂名，例如动物房的管理员、电子显微镜的维护员等。
研究员有没有收到专项资助？有没有提供资金，用于器材开支以及人员工资和差旅等。
就饶女的情况。假使，她在进入耶鲁读本科后，利用假期返回芝加哥，在西北大学做实验。那么，她在论文中的单位就必须写为西北大学；并且，耶鲁大学可以列为“现地址”（current address），也可以不列。
除非，耶鲁大学为饶女返回芝加哥开展研究提供了资金支持，例如以奖学金名义发放差旅费，等。这时，可以将耶鲁大学列为第二学术单位。那么，此时，在论文篇末的致谢或者资金来源中，必须要申明，收到了耶鲁大学的某某专项资金的支持。
这些，在饶女的论文中都是没有的。
再有，“奇思妙想”，可爱的名词，对科学抱有朴素的浪漫想法。谢谢！
学术论文中通常必须列举每一位作者的对该项研究的贡献，例如，设计实验、进行实验、分析数据、撰写论文等等。
以下是饶女在论文中的贡献：
2011.6 - Protein Cell，构想了整个研究（独自一人）、设计实验（与母两人）、进行实验 + 分析数据（10人）、撰写论文（4人）
2011.6 - NSMB，设计实验（5人）、进行实验 + 分析数据（17人）、撰写论文（3人）
2010.3 - Protein Cell，论文没有列举
2010.2 - PNAS，设计实验（与母两人）、进行实验（8人）、分析数据（9人）、撰写论文（4人）
2010.1 - J. Neurosci.，合成质粒 + 发明并优化摄影和分析技术（3人，含母）
这里，进行实验，不肉身亲临，怎么做呢？
较真地说，学术单位没有写对就是有违学术规范。这是不是吹毛求疵？是，不吹毛求疵怎么较真？然而，饶老师一向较真，尤其是对待学术问题。这一点饶老师一定是赞同我的。
以上就是对学术规范的解释。
不清楚也无妨，不做学术又何必知道。然而，饶老师深谙此道，为什么不说清楚，不对学术圈之外的关注者说清楚？
因为如果说清楚了，信息差就没了。
只需要向大学证明申请人足够优秀。证明包括两方面：物证、人证。
先说物证，优秀体现于五方面：德、智、体、美、劳。
德。没什么好说的，白左价值观有了就行了。
智。我将之分为普智和特智。
普智，就是学校内大家都参与的学业和大家都参与的考试，比如SAT。这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够有的基础表现。
特智，是智力特长，包括学科竞赛，例如数理化生计语言学等奥林匹克，包括科技创新大赛，例如英特尔科技大赛，等。
体。是体育特长。
美。是艺术类特长，声乐、美术等。
劳。可以理解为社区服务、NGO服务等。
这里，我只讨论特智和体育特长。
先说体育吧。上篇文章发出后，我的公众号后台，有耶鲁大学体育特长生家长留言，对饶老师的下面的话非常不满。
我们的孩子都参与体育，但只需要一般中学的球队，最多一些地区性小型比赛就上哈佛、耶鲁绰绰有余。…… 第一次公布女儿的隐私，她是校排球队，足够申请美国所有名牌大学…… 饶毅
这位家长的孩子是凭借体育竞赛获奖这一最大的竞争优势被耶鲁大学录取的。上万小时的训练，参加全国比赛、国际比赛获得决赛名次，才足够。这位家长以及与之类似的上百位家长认为，“饶毅的言论，一则根本不了解北美顶级高校申请所需要的体育特长条件，二则是对他们孩子，那些真正靠体育特长入学的申请者，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的轻视。”
再说特智。
大家都同意：从中国大陆申请美国的学校，比从美国本土申请美国的学校，难得多吧？这是前提。
那么，我说结论了：以饶女的研究经历，作为来自中国大陆的大四学生申请美国顶校的研究生院都已足够，遑论以区区美国的高三学生申请本科大学！又不是申请博后或者教授职位，居然高中申请大学，十一作、四作乃至三作都不够吗？
申请美国的学校需要写一份“个人陈述”，就是简单地介绍自己。我来试着写一下：
我自小热爱自然科学，在父亲的书房、母亲的书房，读了许多科学书籍，对生命科学尤感兴趣。在高中，我偶然在一篇学术论文中知道……，通过文献搜索，我进一步好奇 ……
我发现，邻近大学的医学院起恰巧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因此，我申请加入某位教授的实验室，先学习基础的实验技术和相关知识。很快，我就在实验室的资深学生的带领下开始实验。
我的第一个项目是，…… 。从这项研究，我掌握了……技术和……技术，并与研究生以及博士后一起分析实验数据，积累了丰富的实验经验。我们的数据初步显示 …… 。潜在地，我们的研究结果能帮助我们加深对 …… 疾病的致病机理的理解…… 这项工作预期在……杂志上发表。
我的第二个项目是，……。在这项研究中，我提出了自己的实验设计，并获得了教授的肯定。……
我的第三个项目是，……。
我的第四个项目是，……。
我的第五个项目是，……。
此外，我还积极参加体育运动，随校队参加了许多地区性比赛…… 还有艺术活动…… 还有社区服务……
当然当然，以上是我以中规中矩的个人陈述写作套路所做的陈腐臆想；不排除标新立异，既吸睛，又肯綮的。
本科学校审核申请材料的教职人员看到这样的个人陈述可能会有两个反应：
（1）这位申请人是罕见的学术天才，就像张锋。
（2）这位申请人有罕见的学术人脉，最不济也是个熟练工，依然可造之材。
还真需要论文发出来才能申请么？
饶老师强调，饶女的论文发表时，其早已进入耶鲁学习了，因此之后发表的论文对饶女的申请没有帮助。—— 这种话，简直是自黑。学术圈的人都懂得，反而是学术圈外的人未必知晓。可是饶老师本人正是学术圈的人，说反话居心何在？因为存在信息差。
真正危险的是，公众人物主动利用这种信息差。
物证说完了，我们说人证，主要是推荐人了。比如西点军校的入学条件之一是申请人必须获得众议员、参议员或者美属领地的总督的推荐，或者陆军部的特别推荐。强行类比国内就是申请某大学要省部级官员联合推荐。回到魏晋了属于是。
学术推荐，看教授。
以下是饶女论文中的通讯作者：
2011.6 - Protein Cell，Qi Xu（清华）+ 吴
2011.6 - NSMB，Qi Xu（清华）+ 吴
2010.3 - Protein Cell，吴
2010.2 - PNAS，Yan Li (西北) + 吴
2010.1 - J. Neurosci.，Steven Finkbeiner (UCSF) + 吴
一个马虎眼啊：欧美默认妇随夫姓，也就是母亲与子女也是一个姓；所以，对不了解饶女和吴关系的美国人而言，只会认为二者是学生与教授，而不会想到是女儿与母亲。即使吴老师没有为女儿作推荐信，其他合作教授作者都不能作推荐吗？
但是，按照饶的“父母可以合法合规帮助子女”的说法，饶与吴为女儿作推荐也没什么。如果耶鲁这些学校竟然不允父母作推荐人，竟然不许举贤不避亲，那么耶鲁应该修改规则，“定规则应该注意现实可行的公平”，不是吗？— 顺着饶老师的逻辑演绎，饶老师一定是赞同我的。
写推荐信的“规则”，学术圈的人都懂得，反而是学术圈外的人未必知晓。可是饶老师本人正是学术圈的人，说反话居心何在？因为存在信息差。
得了便宜，就不要再卖乖了。
“知识分子”批评李红良帮身为小学生的儿子参加科技创新大赛得奖的时候，饶什么态度？这两个事情不就是“大哥不要笑话二哥吗”？怎么，不适用于自己吗？肯定不适用，因为在批判的时候也不能践行“绝对平均主义”。
谁不能被质疑？？？
谁不能被批判？？？
网络对其质疑，饶老师就将之比作”狗咬耗子“ —— 把网友比为狗，把自己和女儿比作耗子。
我自己是不以为意的，因为我知道：耗子，大白鼠和小白鼠，都对生命科学有重大贡献；狗也对生命科学有过重大贡献，比如巴甫洛夫的狗，比如班廷的狗。
但是，不作科学论文的人，对巴甫洛夫和班廷就可能很不熟悉了，不免将狗理解为骂人，将耗子也理解为骂人。
逻辑一向清晰的饶老师为何会失礼、失言，几于破防？究其原因，我认为“只是革命要革到老子身上罢了”（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饶老师于次日写了文章《万般皆下品，唯有教书高》（2022.2.14）。
朱易，这小女孩太可怜了。前面饶伯伯接连发声为之声援，转过头，就把滑雪、溜冰等等万般职业贬为下品。其实心里还是轻贱运动员么。所以才会觉得只要地区性小比赛就够了。不经意间流露真实的“差等”（hierarchy）想法：“满口公理，满心婆理。”（鲁迅《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
就这件事（不就人）支持饶老师的朋友，不妨自问，自己是否是“我们”，是否教书高，是否皆下品。
我不理解。怎么就皆下品了？！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是下品吗？顶风冒雪站岗的警务卫士是下品吗？春耕秋收辛勤劳作的农民是下品吗？创业开公司的是下品吗？等等等等。
诛心地问，其实不应该诛，但我觉得偶尔可以诛一诛。“饶议科学”和“知识分子”的时常要熬夜工作的编辑们，是下品吗？还是饶老板的PUA技巧太高品了？
”我觉得，劳动人民是最美的人！“ 把高高在上的教师爷心思且收起来！
我们的孩子都参与体育，但只需要一般中学的球队，最多一些地区性小型比赛就上哈佛、耶鲁绰绰有余。…… 第一次公布女儿的隐私，她是校排球队，足够申请美国所有名牌大学…… 饶毅
这是一个暂时坐稳了“我们”的时代；
这是一个欲做“我们”而不得的时代。
是这样吗？
我不期愿是这样。
耶鲁大学第一位中国留学生：
老一辈海归教授代表
现当代海归教授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