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路·我在你左右

文 / 正在

现在的电影名流行用中圆点，我也来凑个热闹。

2016年8月17日，农历七月十五，是为中元节。在我家乡，整个农历七月都被叫作“鬼月”，而七月十五正是“鬼门开”的日子。

小时候喜欢听鬼故事，同学之间在课间互相讲，听完之后，即便在炎炎夏日，本意凉爽的清风也让人背脊发凉。什么楼道里一双白色的脚啦，“你回头看看，我没有头”啦，现在想起都是些小打小闹、十二线开外的鬼故事，当时却着实听得真切，乃至信以为真，每到“鬼月”，都讳言鬼神，心里默念“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之类，真是好笑。

在这个小城市，表面上大家都是马列无神论者，我奶奶也会说，“人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一缕烟都没有。”但是民间鬼神信仰的那一套“小动作”是屡见不鲜的。小时候，晚上有时在家里大声唱歌，妈妈听见了会阻止说：“晚上唱歌是吸引鬼的，是告诉鬼你就在这里，”又接着说，“鬼会在外面吹口哨，把你骗出去。”有一次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真的有人在窗户外面吹了几声口哨，我心中大惊。

小时候洗澡时会想“人死了以后的感受”这个问题，想着现在能看到、听到、摸到这个世界，要是死了，岂不就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了？而且这还不是暂时的，是一直、永远，是无穷无尽。每每想到这里，就既吃惊又难过，然后我把这些问题跟奶奶说，奶奶收起“人死如灯灭”那一套，说“死了以后，灵魂是有感觉，它能看到、听到，但摸不到，但是它是你的灵魂，它不是你”。我仔细想了很久，当时得出来的结论是：如果我死了，那么会有个替代者替我生活，替我看到、听到，它拥有我的记忆，但它不是我。于是心中郁闷，因为终归不是我继续活在这世上啊！

所谓“不到长城非好汉，不见棺材不掉泪”（误），少不更事，总会“恶向胆边生”，怕什么就想干什么。小学时，周末总去姑姑、姑父家做客，去之前先到他们家小区里面的DVD租碟店里租上三四片影碟——别多想，都是鬼片，虽然在租碟店的醒目位置放的一定是标题耸动的香港三级片——然后上楼直奔他们家的影碟机，和姑姑、表妹一起看，要是在暑假，还能一边吃西瓜一边看，看到恐怖的地方，遮住眼睛，然后另一只手掰下表妹遮着眼睛的手。那一阵子，我几乎看过了20世纪80—90年代所有稍微有点名气的香港恐怖片，这些影片中的80%估计都是PG18。

当时备受大陆各地方台倚重（几乎都是播了又播）的“阴阳路”系列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是现在被拿出来鞭尸、被誉为大多数人童年阴影的《山村老尸》，也不是经典的日系恐怖片《咒怨》或《午夜凶铃》，而是这几部电影让我对“鬼”的恐怖之处有了具象的认识。香港的恐怖片善用颜色，比如进入异空间（就是撞鬼）时，画面一定是绿色的，给鬼脸特写时也是，所以我一直觉得中国鬼都是表现主义的，它们出场时鲜有吃人脑浆或扭曲身体，而是伴随着不符合环境的声音、光影和色彩，一惊一乍地就坐到了你旁边。“阴阳路”中的一部《我在你左右》当时着实吓到了我，大量冷色调的滤镜使用或现场打光，中间突然穿插故事之外的鬼影或人眼特写，当然还有那首《我在你左右》，当故事的主角宿命般地为鬼所获、走向自杀时，都会响起这首歌的旋律。

比起城市小区里建筑挨着建筑的环境，农村环境总是更适合讲鬼故事的。虽然家乡是丘陵地形，达不到天空地阔，但也别有一番讲鬼故事的地理“风味”。外公外婆家的老房子在一座土丘的顶上，四周还有几间屋子，然后就是几株大树。夏天在屋外乘凉，是那种大家庭的乘凉，舅舅、阿姨、表哥表姐都在，大家有一口没一口地聊天，然后有人开始讲恐怖的传闻，水鬼啊——小时候的我不知道听了多少个版本的“水猴子”的故事——鬼火啊什么的。不远处树影幢幢，晚风吹来时有婆娑声，听着他们讲话，心中就像有块大石头。

奶奶和爷爷在去年相继过世了，灵堂用的蓝色和白色，但我脑海里总会浮现绿色。前几天，七月初七时，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初七“接新客”，在家门口的小路口那里给奶奶和爷爷烧了纸包以及其他一些东西，我没细听，只是很惊讶，门口那个小路口人来人往的，在那里烧这么些东西，没人说什么吗？妈妈倒不奇怪，大家都是这样的。忽然想起香港鬼片中一定会出现的“老人在路口烧纸包，烟雾缭绕”的画面，那时候离主角撞鬼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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