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日前，《中华人民共和国看守所法（公开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将“人犯”改称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等细节引起广泛关注，同时公安部起草是否妥当等，也引发了一些争议。人大工作者、法学专家朱恒顺从专业角度，回应了立法如何摆脱“部门利益”，同时指出了征求意见稿需要重点完善的部分。比如，要为律师会见犯罪嫌疑人提供便利；要进一步强调审前独立羁押特性，淡化服务侦查职责；对于提讯，应当建立全程监督机制，确保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等。

文丨朱恒顺 （人大工作者）

据报道，在深入调研论证、反复修改完善、多次征求意见的基础上，由公安部起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看守所法（公开征求意见稿）》已于日前公开征求意见。相对于现行的看守所条例，《征求意见稿》明确了人权保障原则，规定了风险评估制度，健全了羁押必要性审查机制，进步是非常明显的，体现了司法文明的最新发展成果。

网上不少人对公安部起草看守所法持有疑义，认为其无权立法，也有人认为公安部起草的法律草案会有明显的“部门立法”色彩，容易掺杂部门利益。事实上这些认识是有偏差的，或者说不了解现实的立法惯例。

诚然，立法法规定，全国人大和全国人大常委会行使国家立法权，全国人大主席团、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事委员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全国人大各专门委员会，可以提出法律案。但这并非说明，国务院部委不能起草法律草案。

在实践中，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的法律草案中，大多数是由国务院起草的，而国务院提请审议的法律草案，基本上都是遵循如下程序：先由法律实施主管部委牵头起草，法律实施主管部委起草出送稿后，报送国务院法制办进行审查，国务院法制办在广泛征求意见基础上进行修改完善，然后提请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后再以国务院的名义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

也就是说，虽然法律草案初稿由相关部委起草，但中间要经过复杂的征求意见、修改完善程序后，才可能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而且必须以国务院的名义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事实上，在以往的立法实践中，诸多有明显部门利益色彩的内容，在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前都可能被修改删除。

就公开向社会征求意见的草案稿来看，看守所仍然被赋予了许多本不应当承担、或者说法治国家诉前羁押机构普遍不承担的职责。比如，配合刑事侦查的职责、刑事执行职责，等等。而有些一直是“薄弱环节”和“短板”的职责，比如为律师会见犯罪嫌疑人提供便利等，则保障得仍然不够充分。因此，《征求意见稿》仍有较大可以完善的空间。

图：民警在南京市看守所与在押人员及其家属在一起包粽子 资料图片

长期以来，不少侦查人员过度依赖和迷信口供，在嫌疑人被羁押后，获取口供又往往需要看守所的配合和支持，其中就包含对侦查人员违规行为的默许，这就是犯罪嫌疑人被羁押后受到刑讯逼供的重要原因。

而本质上，看守所作为审前羁押场所，其主要职责应当是服务和保障诉讼活动免受干扰，保障被羁押者的人权。它是保障刑事诉讼活动顺利开展的独立场所，不应当被过多地强调服务侦查职责，在一定程度上，还应当对不当的侦查行为予以监督制约。

从这个角度上看，《征求意见稿》需要进一步强调其审前独立羁押特性，淡化服务侦查职责，尤其是不能为侦查人员违规获取口供提供任何便利。事实上，在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传统的口供依赖早该让位于技术保障。在当今，通过技术手段获得的证据和线索，既比口供更可靠，还可能比口供更容易。

讯问环节和提解环节是犯罪嫌疑人权利保障的薄弱环节，大多数的疲劳审讯、刑讯逼供都发生在这些环节。因此，立法时应当完善这些环节的监管，以科学的程序，来防止侦查人员违法。

比如，对于讯问，只要犯罪嫌疑人提出要求，就应当全程同步录音录像，而不是仅仅对于可能判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的犯罪嫌疑人。再比如，对于提讯，既要有明确的时间要求，又应当建立全程监督机制，确保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从目前的内容看，《征求意见稿》这方面的缺憾还是不小的。

对看守所工作的监督机制也有必要在法律中进一步完善。虽然《征求意见稿》专章规定了对看守所的监督，但至少还应当补充完善以下内容：一是要对与被羁押人员权利密切的内容，比如生活条件、伙食标准等，主动向社会公开；二是要完善检察机关的监督责任，尤其是不认真履行监督职责的法律责任；三是考虑到律师与被羁押人员接触较多，因此也要明确律师对看守所工作的监督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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