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等出关时，到处可以看到蒙着黑色面纱的妇女，她们牵着自己的孩子，我惊讶地发觉其中一个小朋友手上捧着一本英文童书。后来在高速公路休息站也看到很多童书，而且都是英文的，难道也是因为本国出版业不发达的缘故，所以小朋友看的都是舶来品？

埃及人似乎特别有语言天赋。走在开罗的汗哈利利集市，沿街的商贩看到黑头发、黄皮肤的游客，总是先热情地喊一声“你好”，假使对方没有回应再喊一声“萨瓦迪卡”，再没有回应就喊一声“konn ni qi wa”，直到对方回礼为止。但你只要一回应，他们就围上来向你推销各种小商品，我们后来实在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只能告诉对方“We are Vietnamese”，这招简直百试百灵。我们的埃及导游叫作穆斯塔法，他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孟非”，“就是你们那个主持人的名字。”他喜欢穿粉色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天笑吟吟的，但如果当他在讲埃及历史时你打断他，他会不高兴。孟非毕业于开罗大学，学的是历史，原来的目标是做外交官，结果因为门槛太高没去成。

“太难进去了，光有证书还不行。”他皱着眉说。

“也要走后门吧？”

他会心一笑，点点头。

孟非的中文好得惊人，他喜欢讲笑话，同行的上海阿姨们被他逗得前仰后合。现在在埃及会说中文的导游大概有200多人，因为中国游客急剧增加，孟非说五年后中文导游大概会有一两千人。在撒哈拉沙漠玩的时候我们还遇到一位带荷兰团的埃及导游，他正跟着中国老师苦学中文，休息间隙拿着笔记本问我们这个汉字怎么念，又聪明又勤奋，相比之下觉得自己很惭愧。

孟非在开罗博物馆为我们讲解

在埃及，导游相对来说是不错的职业选择，中文导游更是如此。无论从哪所学校毕业，埃及年轻人毕业后一般月收入在800埃镑到1200埃镑。孟非之前已经换了三十几份工作，卖过金饰，在麦当劳擦过桌子，也做过小生意，最后来做导游，每月收入最多有两万埃镑。革命后埃及局势不稳定，经济一直不好，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只能偷渡到国外打工。他们砸锅卖铁凑满路费后，先要在码头躲上还几天，躲避警察的搜捕，最后偷偷摸摸爬上偷渡船，忍受地中海的风急浪高。地中海海浪很大，平均海浪有2米到6米。如果运气好没有在路上病死或饿死，偷渡者可以熬到希腊，然后乘其他船去土耳其，再经土耳其去往其他欧洲国家。但是，幸运者毕竟是少数，每年依然有4000到5000人命丧地中海，很多偷渡船开到一半，船员会要求偷渡者下船游到对岸，距离足足有40公里，几乎没有人可以撑到那里。

孟非没有去国外打工，他喜欢自己的国家，更重要的是他是家里的长子，得照顾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们去往埃及时正值穆斯林过斋月，白天不吃不喝，到了晚上才开斋。孟非也是穆斯林，他带着我们从开罗一路走到最热的卢克索，我们大汗淋漓，他也大汗淋漓，可是他不能喝水也不能吃东西，到最后话也快说不动了。我们问他，为啥要封斋呢？把人都折腾坏了。他特别认真地给我们普及了伊斯兰教的信仰和习俗，“真主在考验我们，要我们控制自己的欲望。”

观众席上好像混入了奇怪的游客？

宗教在埃及人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连我们这些外乡人也无法忽视。我们看到街上带着面纱的妇女，她们清一色穿着黑色长袍，远远看去她们的面目似乎都是一样的。这种感受很奇异，我们这些自由着装的外乡人反而有些不自在。埃及的妇女地位到底高不高？孟非认为，妇女地位很高。他解释说，现在埃及年轻人结婚时，准岳父会问男孩子有没有房子，收入多少，如果没有房子，对不起，请你买好房子再来结婚（这一点和中国倒很相似）。订婚时未婚夫要给未婚妻买礼物，金子或者钻石都行。如果两人过不下去要离婚，男方工资的50%要给女方，房子和家具都给女方，所有一切在婚前都要签好证明，如果男方不签会被送入监狱。

我想起何伟写的那篇《垃圾工萨伊德的故事》，萨伊德收入不错，对妻子也很大方，但妻子瓦伊芭还是坚持和他离婚，两人一路闹到法庭，最后萨伊德的律师发现瓦伊芭未经丈夫允许在工厂偷偷工作，总算抓到了一个把柄。文中写道：

埃及的妇女地位也许是高的，但她们并不自由。除了结婚生子，她们的人生选择很少很少。孟非今年26岁，刚刚订婚，说起未婚妻就满脸幸福，他说自己遇到真爱了。他最欣赏未婚妻的一点是她很独立，他理想的夫妻关系是双方平等，互相鼓励，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埃及大部分女人只想结婚然后生孩子，不是平等的双方一起努力，这样是不好的。”

即便如此，更多的埃及男人还是赞同萨伊德的想法，孟非们毕竟是少数。

开罗在规划新城区，那里建了很多房子和商场，名字都特别洋气：Hyde Park，White House。那些新房子远看还不错，近看就不忍直视，房子的外墙几乎没有粉刷，没有窗户，空空地挖了一个洞，在中国的大城市已经看不到这样简陋的毛坯房了。高架上几米就是一个巨幅广告：华为、三星、雀巢、肯德基、麦当劳……路边喷涂的小广告不是办证、治病，大多是learning English或者learning Chinese。

新开罗，穷人住的房子大多如此

我们的车子穿过新开罗，来到老开罗。老开罗的建筑依然保留着英国殖民时期的风格，但房子大多破败不堪。我们路过解放广场，这里是2011年革命的中心地带，当时平民和警察在解放广场爆发冲突，约三千多名平民伤亡。埃及历史上有六次革命，从法老时代一直到21世纪，人民的革命诉求却都是一样的：要公平，要提高收入，要活得有尊严。遗憾的是，革命并没有给埃及带来积极的改变。革命爆发后，武器变成合法的，很多囚犯从监狱里逃出来，普通人出门都要带上武器保护自己。我们在埃及旅行时，路边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有的看起来很年轻，也许是还没毕业的学生。

我们在路上遇到很多埃及孩子，他们本该在教室里上课，现在却在景区周围兜售纪念品，或是为游客拍照，以换取一些报酬。我们游览尼罗河时遇到一群在岸边游泳的男孩，上岸后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孩跟着我们，他指指河水，做了一个游泳的动作，邀请我们下河游泳。同行的游客摆摆手准备走，他就拉上一个胖胖的男孩一直跟到我们上车，两个男孩手里拿着一沓围巾，作势要给团里的女游客戴上。“No, thanks.”我们对这样的兜售已经有些麻木了，连忙示意司机关门，一路开走。

老开罗一景，小卖部与清真寺